从 MCN公司出来，周明轩替她拉开车门。
一阵风吹来，梧桐叶落在车顶，噼里啪啦地像在放鞭炮。
“想去哪？”他问。
苏颜望着窗外还未完全落下帷幕的夕阳，报了个老城区的地址。
“好。”周明轩启动汽车，车开得又稳又快，“这是你家吗？”
苏颜点头，眼神黯然：“是。”
周明轩在后视镜里瞟见她的神色，语气几分安慰：“要不要我陪一起？”
话顿了顿，他转过话锋，脸上又荡出了戏谑的笑，“像我这样好的女婿，他们看了也放心。”
苏颜忍不住笑意。
思索过后，还是婉拒了：“我父母和我很久没见面了。我还是先和他们打个招呼，以后你再去见。免得惊了他们。”
她这话说得留有余地。
意思是，这次虽不能见，但会给你机会上门。
周明轩这才点头，唇角带笑。
他看了眼汽车屏幕上显示的时间：“还有四十分钟左右到，你先睡一会儿吧，到了我叫你。”
苏颜听他的话，闭上了眼睛。
周明轩放了一首轻音乐，哄她入睡。
睡着后，苏颜做了一个长长的梦。
梦到了陆则衍递给她的离婚剧本变成了毒酒。
他温柔又残忍的掐着她的喉咙，逼着她喝下毒酒。
“为了瑶瑶你就忍忍吧。”
“等你死了，再来参加我和瑶瑶的婚礼吧。”
四十分钟后，车停在巷口。
苏颜蜷缩在副驾驶座上，睡得满头大汗，脸上满是泪痕。
平时她很少哭，上一次哭成这样还是三年前。
“阿颜。”
在男人的轻声呼唤中她睁开眼。
周明轩正用宽大的手掌摩挲她头顶的发丝，用后脑勺一直抚摸到她的背脊上，动作温柔，好像在安慰一只受了惊吓的猫。
“我……”苏颜正想解释。
他打断了：“不用。我知道你受苦了。”
短短一句话倒是把苏颜的眼泪又逼出来了。
她慌乱地看向窗外，用手背擦拭眼角的湿润。
她不愿意当着任何人的面哭。
车窗外，那栋爬满爬山虎的小楼，阳台窗帘还是蓝白格子。
五楼的窗台绿色植物疯长，快溢出花盆。
那是她家。
看来她妈妈，把植物照料得很好。
“车开不进去。”周明轩望向眼前幽深的小巷，目光倏尔变得深邃，“要我陪你走进去吗？”
“不用，我自己上去就行。”
苏颜还记得上次她带陆则衍来她家。
陆则衍也是这样把车停在巷口，连脚都没有踏进去一寸，只是给了她一箱进口水果，就离开了。
那箱水果在了橱柜最底层生了霉，至今也没人再去碰它。
见她在意，周明轩也没再坚持。
从后备箱拎出了个纸袋，“老字号绿豆糕，我妈喜欢这个，不知道你妈喜欢不喜欢……”
苏颜没理由拒绝，伸手接了，轻声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“进去吧。”周明轩替她开车门，“有事打电话。”
苏颜蹿进巷子，上了楼。
在栏杆边上望着周明轩的车影消失在巷口，才从包里摸出藏在最底层的钥匙。
这把钥匙在包里揣了一年多，今天终于用上了。
一年前她半只脚刚踏进家门，愤怒的父亲就抄着扫帚把她赶了出去。
说她败坏家风，说她没有底线，让他在上班的医院里丢尽了脸。
说她让家里人抬不起头。
门开时，苏颜听到了水流声。
她顺着这个声音找过去，在客厅里找到了她妈妈。
母亲正蹲在茶几旁浇花，青花瓷盆沿有一圈水渍。
“妈。”她嗓子发紧。
母亲回头，洒水壶悬在半空，水撒了一地。
“回来了。”母亲起身，膝盖嘎吱响着，声音脆生生的，“留了粥。”
苏颜在客厅的书柜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。
母亲端粥出来，语气平地像水：“我刚才在阳台看见了……你又结婚了？”
苏颜捧过陶瓷碗，肉香味飘了上来。
“嗯，他是我先生。”
母亲“哦”了声，剥橘子的手没停：“上次那燕窝，给你爸同事家小孙子他妈了，怀孕的人要补补。”
苏颜捏紧勺子。
“妈，我……”
“你爸值夜班。”母亲把橘子推过来，“他前几日念叨，说你小时候偷他听诊器玩，现在倒成了网红。”
苏颜笑了笑，眼眶发烫。
原来父亲还念着她，想着她。
是她之前傻，把一颗热腾腾的心捧着让陆则衍一次又一次捏碎。
可在父母眼里，她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。
“今天去公司，是想……”
话到嘴边，又咽了回去。
解约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，不知道以后还会再生什么事端。
她不敢现在就和父母明说，怕他们担心。
母亲忽然叹气：“我看了你逛夜市的直播。”
话顿了顿，“你新结婚的那个丈夫，挺照顾你的。在镜头面前吃吃喝喝，总比在镜头面前离婚来得好。”
苏颜猛的抬头，眼里的光亮了亮。
“你爸也看了。”母亲声音轻得像飘，“说你瘦了点。”
热粥滑过喉咙，烫得她眼眶发酸。
这三年，陆则衍总说“观众就爱看冲突”。
她在镜头前演离婚戏，转头在厕所吐得昏天暗地。
母亲从没来过一个电话。
她以为，他们是真觉得她已经烂了，想放弃她这个女儿。
“寄来的钱，没动。”母亲收拾碗筷的手在抖，“想做别的就去做，不用总记挂家里。”
厨房水声哗哗。
苏颜想起三年前，她说想当主播，母亲也是这样，在厨房煮着皮蛋肉粥，说“想做就试试”。
后来呢？
后来她被陆则衍说动，为了帮陆瑶，也为了离他近些，一步步走到了今天。
母亲洗完碗出来，递过毯子：“夜里凉。”
“妈，”苏颜抓住她的手，这才察觉母亲的指腹糙得像砂纸，“以前我……”
“过去的，不说了。”母亲拍开她的手，“以后别演糟心事了，做点自己喜欢的。”
苏颜把脸埋进毯子。
那些关于陆瑶、陆则衍、身不由己的话，堵在喉咙口。
看着母亲鬓角白发，忽然觉得说什么都多余。
母亲回房后，苏颜站在阳台。
她摸出手机，直播回放里，周明轩替她挡开小孩的画面还在，弹幕刷着“这才是日子”。
她忽然笑了。
镜头里的她一直在笑，没有愁眉苦脸。
客厅挂钟敲了十下。
回房时，书桌上摊着本旧相册。第一页是十岁生日照，父亲举着相机，母亲搂着她，阳台爬山虎刚及窗台。
指尖抚过照片里的虎牙，忽然想告诉那时候的自己：别急，会有人懂的。
只是这个人，不是等了多年的陆则衍。
第二天清晨，苏颜驱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。
正当她把母亲煲好的汤塞进冰箱时，手机突然在手边震动起来。
来电的人是林薇——她在 MCN公司唯一能交心的助理。
“颜姐！你快看看公司群里的风向。李丽他们跟疯了一样……”
